2009/04/28

台湾《中国时报》:菊花与剑的民族!

从千代田区九段下地铁站出来,往上坡方向前进,就可以看见高耸的“第一鸟居”,每年初春樱花盛开时节,这里总是游客如织。2004和2005五年交替之间,我曾数度造访此地,走过两排林立的石灯笼,穿越有十六瓣花纹的菊之门,然后在拜殿前驻足、沉思。
2009年4月21日,即将启程赴中国访问的日本首相麻生太郎,以自费方式在春季祭祀活动中向靖国神社敬献供品,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姜瑜对此轻描淡写地说,“靖国神社是中日关系中重大政治敏感问题”,要求日方慎重处理。由于麻生预定29日访中,并和国务院总理温家宝、国家主席胡锦涛先后举行会谈,因此北京反应显得相当克制,以避免中日峰会横生枝节。

国际政治向来是务实的,北京不再直接批判,显示中方对于日本首相“以敬献代替参拜”的作法已有一定程度的理解,而日方似乎也找到可以让中国接受的处理模式。在共同克服影响两国关系的“政治障碍”上,双方所获致的共识,代表彼此的确实践了自安倍内阁以来所倡议的“战略互惠”路线,一种基于共同战略利益的互惠关系。

三年前,安倍的首席外交智囊、庆应义塾大学教授小岛朋之曾为文指出,日中关系的共同战略利益包括朝鲜半岛非核化、联合国安全理事会改革、东亚区域合作及日韩中的协调强化。三年后,朝鲜的核武危机更甚以往,日本争取联合国入常之路依旧艰辛,东亚共同体的催生犹有待努力,这使得今夏轮由中方举办的中韩日首脑会谈,更积极地展开筹备事宜,极可能赶在中共建国六十周年系列活动之前,选择在温家宝的故乡天津登场。

距离日中关系最紧绷的小泉时代也不过数载光阴,日中双方却已出现明显的变化,而且改变之大,几乎让人忘了靖国神社曾经对双方带来的深远影响。

2001年8月13日,小泉纯一郎以首相身分第一次参拜靖国神社,翌日有一个名叫“冯锦华”的中国人,跑到靖国神社门前的石犬底座上用喷漆喷写“该死”两个字,后旋遭日方逮捕并以“器物损坏罪”判处徒刑十个月、缓刑三年。2005年3月,四川成都爆发反对参拜靖国神社的群众聚会,激烈的抗议集会延烧到深圳、广州、上海、北京,进而引发大规模的反日情绪与群众抗争。

我也是在那样的氛围下再度走访靖国神社,并且因为当天午后的悠闲脚步,得以好整以暇地观察,从一群日渐凋零的老兵身上,彷佛看见神门菊花不再金碧辉煌,东洋之剑不再锐利逼人。

假日的靖国神社,除了每个月定期前来摆摊的古董市集之外,最引人侧目的就属那三、五成群的日本欧吉桑,他们头戴军帽、身着军服,皆是二次大战的皇军打扮,而且陆海空三军一应俱全。看着白发人踢正步、行军礼的模样,不会有时光倒流的错觉,反倒为老者至今仍沉缅旧时美好记忆而感到莫名悲哀,我甚至因此联想起台湾龙山寺的老人们。

原称“东京招魂社”的靖国神社,即将于今年8月届满140年,但谁也料想不到,这个当初取自《左传》僖公二十三年“吾以靖国也”(意思为使国家安定)而更名的神社,如今却成为影响日中近代关系的指标之一。1978年神社宫司松平永芳(战败时期宫内大臣松平庆民的长子)把东条英机等十四名甲级战犯列入靖国神社合祭,此后,不满供奉甲级战犯的裕仁天皇,乃至现在的明仁天皇,再也没有参拜过靖国神社。

二战后,美国占领军为了解日本,请人类学家鲁思潘乃德(Ruth Benedict)撰写一本研究日本的名著《菊花与剑》(the Chrysanthemum and the Sword),作者藉由盛开的菊花和暴虐的长剑来描述日本民族的双重性格,包括好战而祥和、黩武而美好、傲慢而尚礼、呆板而善变、驯服而倔强、忠贞而叛逆、勇敢而懦弱、保守而喜新等强烈对比。潘乃德指出日本人性格里的矛盾与丑陋之处,曾掀起日本学界的自我批评,直指日本文化就是在外来批判和内在反应下激荡而成。

小泉参拜靖国神社的举动,曾被解读是日本人追求“身分认同”的象征,但独排众议的坚决态度,背后可能是混乱与迷惘的自我观。安倍、麻生在满足保守派与顾及中韩两国立场的双重考虑下,找出“以敬献代替参拜”之道,而且萧规曹随,不就是体现了“菊花与剑”的大和精神,那种看似保守实则善变的民族特性。(作者 张瑞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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